八月微蓝

【傅宣】粉色流浪

啊 神仙

Inki春秋:

粉色流浪


 


1.


冬日清晨的天向来是雾蒙蒙的灰,橘色的灯透出星点的黄。灰色幕布围拢的视野尽头依稀能望到未完全落下的半弯月亮和隐约的日光。


整座城市沉浸在未完的梦境中,万籁俱寂里传来轮胎摩擦马路的刺啦声响。车子疾驰而过,最后缓缓地停在城市的边缘,靠边停稳的一侧是鳞次栉比的砖红色建筑。海创中学四个字在晦暗的天色下几乎辨不清。


 


“早阿。”


不出所料地,吴宣仪走到教室门口便看到了端正坐在位置上解题的傅菁。女孩挺直的脊背突兀地立在偌大的空荡,听闻问好后微微弯曲,半仰起头同她笑,点头回了句早。


吴宣仪快走几步到座位,从包里掏出习题册,而原本专心致志攻克难题的傅菁这会儿却支起胳膊盯着她的背影发呆。吴宣仪的身形隐在宽大的校服里显得瘦削,垂到腰际的长发被精心打理过,发尾有略微的蜷曲,隔了两张课桌,身上的清新柑橘味仍旧轻易地钻进傅菁的鼻道。傅菁的余光落在教学楼外。层叠的浓重的云被吹开,缓慢的三两次呼吸,铅色的天空迅速变幻着,稍纵即逝如吴宣仪的气息,在刹那烟消云散。


走廊外,干枯的枝桠错落着向上伸,分开的细小枝干在某个端点别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如同她与吴宣仪的人生。


她们原本不是同一个班级。如不是校长的一时兴起,将高三年级的前三十名重新组建新的班级,她同吴宣仪的生活应当没有交集。


相貌姣好。家境优渥。待人友善。成绩优异。吴宣仪生来便是带着光的。老师不加掩饰的喜爱。家长藏不住的艳羡。同龄男生灼热目光的落脚点。虏获多少人的喜爱都不算过分,却仍旧保持谦逊礼貌的态度,交往里总使人如沐春风。吴宣仪活在旁人的口中,领到被上帝偏爱的公主剧本。


而傅菁关于吴宣仪的初印象是第一次班会。


她早早做完自我介绍倚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水笔,千篇一律的发言间隙懒懒地打着呵欠,直至吴宣仪的出现。


未开口便是甜得使人几乎溺死的笑,顺势眯起的眉眼酝酿突如其来的旖旎邂逅。傅菁恍惚跌进满是旋涡的海洋,粉红棉花糖拼凑的绮丽,鼻息是腻得使人昏厥的甜,眼底是浅淡教人欣喜的樱花色调,伸手摸索身体如同漂浮于半空般不真实。置身于蔚蔚的粉色海洋,她不懂浮水的姿势,便用力仰着脑袋望,直至将吴宣仪望成眼睫上的碎钻。


吴宣仪弯腰说道请多指教,笑着给了傅菁轻轻的一瞥。而因她这一瞥,平地无故高楼起,她站在万丈顶处,四面都是呼啸的风,喧嚣得听不见旁的声音。于是,沦陷再沦陷。高楼城阙,海河漠漠,千山万壑,吴宣仪眼里含着的风情远比几里春风温酽。于是,沉溺再沉溺。


同吴宣仪由内而外骨子里浸出来的自信不同,傅菁的明艳锐利只是伪装,张扬的外表裹着柔软清澈的灵魂。她是自负又自卑的,狮子般站在落日余晖里固执地仰起头颅摆出等待日出的姿态,因为忧惧失去而状作疏离。她是自矜又自傲的,孤独地站在灌木丛生的雾障里,直至有人愿意耐心细致地掸拭厚重的浮尘而后露出粉色的稚嫩的花瓣。


而此刻,因为吴宣仪,她愿意将坚硬的外壳敲开一道细微的缝,透过熹微的光去望,以晦暗的隐秘。


 


“很明显吗?”


她曾经问过戚砚笛自己初见吴宣仪时的表现是否真如内心震动般夸张。


戚砚笛点着头,思索了许久才找到恰当的形容词描述傅菁在见到对方时一闪而过的笑意与倏地亮起的眼睛。


“像是一颗柔软的星辰跌进了墨色的湖里。”


滑落天际坠跌的星星,擦过燃起的火焰落入一汪无波的池水,搅起满塘的潋滟连同少年十七岁的心随着升腾的温度抵近沸点。


 


教室陆陆续续地坐满,傅菁将热切的视线收回,垂下眼睑。草稿纸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她状作不经意地翻页默声提醒自己,能凝视背影已是最亲近距离。


如无意外,她同吴宣仪的最后交集应当是在毕业那天。傅菁甚至已构想好措辞如何将同学录递出,再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感谢。


即便只是几句泛泛的祝福也很好。


她惯于站在深渊里仰望,因而并不预设剧情会有转折,甚至不期待贫瘠人生经历为数不多的盛放。


如果不是——


 


2.


“你载我吧。”


刚下了自习课推着单车走出校门的傅菁满脸错愕地望着站在三两人群里的吴宣仪,手背来回揉弄着发酸的眼睛,直至对方以不似作伪的认真神情重复了一遍才嗯了一句。


在吴宣仪逆着人潮向她走来的短暂几秒,她忘了自己从未载过人。


几近凝滞的粉色海洋开始缓慢流淌,她被迎面而来的海浪打湿,重得挪不动步子,任由下一朵粉色的浪花将她拖进海里,浮沉的刹那觉出满鼻眼的甜味,馥郁得濒临窒息。


脑子在吴宣仪坐定身后的一分钟才恢复运转。仅存的理智也只够她把持着车头歪歪扭扭地骑出不到一米匆匆摁下刹车。身后人发出不小的惊呼声,傅菁半红着面颊将车停稳,对不起说得轻声又没气力。


“还是我来载你吧。”傅菁丢失了单车的控制权被赶到往常陌生的位置,扭捏的不安全感促使她攥紧身侧的银杠。


所幸吴宣仪将车骑得又平又稳,还会在沉默的间隙抛出话题。她坐在身后,大部分时候保持沉默,偶尔也会想到一两个平常觉得好奇的问题。预想中两人独处的尴尬并未出现,甚至透出不同寻常的和谐。


“爸妈平时很忙,都是家里阿姨接送的。”


“怎么不自己骑车…”


“担心嘛,总觉得不安全。”


“今天阿姨有事,可是学校太偏了,都不好打车。”


吴宣仪仰头笑时肩膀会微微耸起,傅菁后知后觉同她不过隔了十几厘米的距离。倘若她愿意,也许两人能离得更近些。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她便如同被攫住咽喉,摆脱不得的面红耳赤。


滋——


路口的交通灯像是听到她的祷念在瞬间转红,吴宣仪急急地刹车,而她因惯性前倾,半个身子都贴在对方背上。


“没事吧?”


关切的口吻,吴宣仪转过身,傅菁却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躲闪着她的视线,喃喃地应答没事。


“把手搭在我腰上吧,那样会轻松一点。”


交通灯转绿时,她听到吴宣仪是这么说的,每个字符轻得能被一个一个隔开再重新组合,飘得捉不住的音调勉强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冬风料峭的夜,傅菁听到一句不算郑重的邀约,黑暗里屏息的神色凝重如手捧伊甸的准入函。


柏油路旁的行道树。皓洁的月。稀疏的星。小城市匿到夜里的静谧与无人言说的窃喜缠绕在一起,如同电影镜头里虚化的背景般在视线里飞速掠过。傅菁试探着将手搭在吴宣仪的腰际。胳臂仍有不受控的轻微颤抖,贴着对方的掌心在肃瑟的冬夜保持骇人的滚烫,她不知如何平息心口汹涌翻卷的潮汐。


血液全都涌到心脏,短暂的磅礴的,心跳快得如同不真实的幻觉。她的双脚悬空落不到地,心情如坠云端,思绪轻得风一吹就能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往后,她终于敢再大着胆子地攥紧一些。指尖摩挲过棉质的外套而后蜷曲,如同握住清晨时分稍纵即逝的柑橘气息。


 


因为吴宣仪,难捱的冬天变得轻快且明朗。流逝的日子与错综的光影交织。快乐变得轻而易举且唾手可得。


即便是许多年后,傅菁脑里那些短暂得几近沧海一粟的回忆仍清晰得毫发毕现。在图书馆躲避兵荒马乱的考前冲刺,指尖搭在陈列规整的书脊轻快滑过,每一本凸起都像是按下清脆的琴键。心上声响振聋发聩,眼神则无言飞掠,落在书架另一端,仔细观摩着吴宣仪眼睑处落下的明暗交错。而后又状作无意地移开,眼底余下一整片窗外落下的麦田般的金黄。


一同搭乘地下铁,被汹涌人潮挤到逼仄角落。不规律的停顿。比肩接踵的碰撞。被下意识握紧的衣角。傅菁用纤长的胳膊虚揽出一个圈,吴宣仪就站在中央。她偏过头便能碰到她的脸颊。地下铁穿行的长长一条走廊,她们手拖着手。吴宣仪往前迈过第一阶楼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转角的白墙立了一面明晃的镜子,她转身,眼角余光定格比肩而行的背影。


 


 


四月的第二个周末,傅菁终于学会了载人。


作为唯一受益者,吴宣仪欣然接受她出门踏青的邀约。


同第一次的局促不同。有备而来的少年跨坐在单车上,车篮前置着一束粉色的满天星,眯着眼在春光烂漫里同她笑。笔挺的衬衣连同微摆的裙角在风里晕开泛着光的亮,漾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波光绵延。


“送你。”


傅菁将满天星取下递到少女面前,不无得意地眨眼,眼底温润如泉眼汩汩的清澈。一簇被牛皮纸包住的粉色盛放在吴宣仪的胸怀,她用双手捧着,眯眼笑的模样撩得人心痒。


 


傅菁曾在一本书上念到过。


I think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游弋徘徊,进退摇摆。


她沉溺于这样的捉迷藏,乐此不疲。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停。


 


3.


青春正当的年纪,蜚短流长滋生最快。脱了梗概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除却保有当事人的姓名外陌生且面目可憎。生活在流言里的人,以最不被善待的姿态接受整个世界的恶意。


成绩下滑。谣言四起。


因而,老师的约谈也就成了预料中的事。


在午休时间被单独地叫到门外,以长长的叹息作为说教的开场白,语重心长,耐人寻味。傅菁站在走廊,从脚底生出寒意顺着神经攀到脊背,热烈的阳光落在身上也不觉得暖。


冗长的絮叨,无非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她并不打算放在心上。而显然,在意识到她的不耐后,老师的话锋终于转向了谈话的重点。


“傅菁,你要知道,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重音落在了“不一样”三个字,她听着觉得刺耳,下意识想要反驳,心底却有怯怯的声音点头。她们的确是不一样的。而她潜意识里刻意忽略的不同此刻在旁人的提醒下终于翻江倒海而来,气势汹汹。


“宣仪父母早早为她做好出国的各项准备。可是你呢,眼前摆着的只有高考这座独木桥。”


老师说得隐晦又残酷,两相对比下的寒碜使她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最使她难过的并不是家境悬殊的窘迫与老师的言外之意,而是她竟不知道吴宣仪在着手准备出国的事宜。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里的所有气力都被抽空,每一个关节变成僵硬的生涩的齿轮,每一次笨重如机械的咬合裹挟近乎绝望的痛。老师的约谈以她略微发红的眼眶宣告结束。向来以懂事自制讨长辈欢喜的她低下脑袋,失落的模样让人鼻酸又歉疚。


午休的长廊无人。傅菁踢拉着步子朝前走。高悬的蓝色帘布从教室飞出,顺着风摆出变幻的姿态。奔放热烈的光将大理石地照得宛如明镜。她觉得自己像是提线木偶,只知道缓慢朝前走去,失神且无力。


龙头被拧开,凉水飞溅出来。一滴。两滴。数不清的水渍在校服上绽开花。她拿出纸巾揩拭,起初是极轻的力道,而后是很重的擦抹,直至一朵一朵的印迹混成一大片的潮湿。


她终于蹲下了身子。脑袋被埋在双膝。喉口不可遏地发出零碎的哭噎。


 


“诶。”


察觉肩膀被轻轻地揽过。傅菁被熟悉的香气围拢,陷入不算舒服的拥抱和无可奈何的叹息。她将脑袋长长久久地埋着,拥抱愈发绵长,叹息也愈发欲言又止。


“我们去一个地方。”


吴宣仪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起,飞快地朝外奔去。傅菁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攥得只能跟着往前。吴宣仪的掌心烫得让人想要躲开,她的手腕却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近乎精疲力竭的奔跑。香樟从耳旁擦过。淤泥落在鞋面上。她气喘吁吁回神看吴宣仪涨红的耳根,眼神里有未曾见过的坚毅。


 


“去哪儿。”


“很远的远方。”


 


很远的远方是哪里。吴宣仪并没有说。只要逃离这里就好了吧。向着云涌动的方向,太阳落下的地方,永无止境地跑下去。流言追赶不上,谁也找不到。只有彼此在身旁就好了吧。


傅菁并未觉得那是很幼稚的想法。打湿少女鬓角的汗水。悬而未落的眼泪。揩不掉的顽固水渍。统统在曝晒里失去原本的形状而后消失不见。就像几近将人吞没的悲伤也在比肩的奔跑中不见踪影。


吴宣仪口里的远方是学校后操场的音乐喷泉,每月仅开放一回。她们约了好几次都未能赶上,这回也不例外。


“果然来不及。”


吴宣仪的失落显而易见,傅菁的心结却在瞥见对方表情时悄然解开。


她伸出手握住了吴宣仪的手,用指尖缓慢地裹住她的每一根手指,而后轻声地说。


 


“你愿意陪伴的话,我们慢慢来。”


 


很远的远方要一起去吧。未来太长了,长到她觉得15000公里不过是广袤宇宙里蜉蝣般的渺小,长到她足以将山川海河生生地刻进年轮里,长到她望见无数可期的美好。距离。时间。疏远与亲近。倘使命运在初初相遇时就被划了深刻的沟堑,那往后的每一步靠近都在使那道鸿沟逐渐缩窄。


 


追逐很远的远方是流浪,一场粉色的流浪。


 


4.


吴宣仪飞去洛杉矶的前一晚,高考放榜。父母早早入睡,傅菁蹑手蹑脚地躲过弟妹的纠缠,掩上房门。


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黄的。蓝的。紫的。簇簇跳动的光点像是墨色深海里洄游的小鱼。她匆匆跑到小区门口,早早等在那儿的女孩身上氤氲着夏日浮动的薄荷颜色,远远瞧见便觉得心安。


约好一同查成绩,身为主角的傅菁紧张得不敢多看一眼发亮的屏幕。


“傻子。”


吴宣仪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果断地按下查询,她颤抖着用手遮住双眼,胆怯且忐忑。与其说畏惧失败,不如输不起来得直截了当。


出乎意料的,吴宣仪并未立即告诉她成绩。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亘远的沉默。聒噪的蝉鸣。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遥远马路传来的鸣笛。所有声响在刹那以光速退散,仅余下针落有声的静谧。


她将手缓缓移开,看到了吴宣仪面颊淌下的泪。


 


“恭喜你。”


 


她们曾有过许多次拥抱。闭着眼彼此贴近。擂动如鼓的心跳。偏一点便能吻到的亲昵距离。而唯独不似这一次,长长久久地相拥,涕泗横流似要将余生的眼泪在这一夜流尽。


第二日的送机,傅菁并未前往。相较于朝夕相对,她们的离别太过仓促,潦草得像是画里漫不经心的最后几笔。在最后的道别里,吴宣仪附在她耳畔轻声地撒娇,以温柔的语调。


 


“等我回来。”


 


傅菁同吴宣仪说过许多缱绻的话,唯独缺了那三个字。她以为即便不提及那些字眼,对天比誓的承诺仍留有抵死的缠绵与不宣之于口的温柔。即便往后,沧海同桑田翻覆成陌生模样,彼时许诺的信誓旦旦仍真挚得不容置喙。


 


5.


傅菁攒够机票钱花了两个假期。而那时,她同吴宣仪已有两周不曾联系了。


孤身一人坐上飞往异域的航班,将自己打包成惊喜送往未知旅途的另一端。她从来都不是勇敢的。正如她惯于承认的那样,她是谨慎且胆小的,可在面对吴宣仪时,无端生出义无反顾的孤勇。


还是太冲动了。忐忑踏上异乡土地的刹那,傅菁才觉出不安。天使之城的风光并不能熨平连路颠簸的风尘,她行在加州大学的校园里,强烈的陌生与不适伸出猩红的火舌将她舔舐。


吴宣仪是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教学楼的,带着熟悉的眯眼微笑,生动地闯进视野里。清朗的眉眼,甜得使人心颤的嘴角,她曾无数回梦到的脸近在咫尺,顾盼生花的动人。


在碰面前,她原以为想念会在见到对方时戛然而止。而或许再磨人的绮念也将烟消云散于触手可得的笑靥。可当那张氤氲着水雾的脸浮现,那些被束拢的克制的疯狂的眷恋终于寻到宣泄。


她在盛夏淅沥的雨声里独自撑着长伞,穿过弯绕巷弄的深夜。雨水打在青苔与石板上,能闻到潮湿的味道。她攥紧手机,屏幕亮起远方传来的讯息,像是一封遥遥寄来的锦书穿破厚重的云层,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她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站在最高处的领奖台,悠扬的交响乐只为她一人而奏。她低下脑袋谦逊而又礼貌地接过校长递来的奖杯,唯一的雀跃是千万里外发来的恭喜。短平的字句反复诵念,直至舌尖觉出泛滥的甜味。


在驳杂繁复的场景里,傅菁下意识地将吴宣仪视为私有的碎钻,贴着眼睫,便能拥有一整个世界的光亮。而当她重新站在她面前时,她才恍然,吴宣仪一直是悬在众人最上方的闪耀,并不独属于她一人。


颠倒的时差。迈入迥异环境的不适。截然不同的人生际遇。千里连绵的山川河海平地而起。建筑浇灌一座气势恢宏蜿蜒曲折的迷宫。她同她站在迷宫的两端,被遮天蔽日的浮云挡住远眺的眼。谁也望不见谁。


傅菁尝试过在彼此缺席的岁月里竭力奔跑,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觉得痛。可此刻,跌撞卷起的尘与土裹挟喧嚣的风向她扑来。而她也终究失去了抵抗的气力。


 


6.


吴宣仪被拥着走出教室时,心思飞到了极渺远的地方。她在心头默数着失联的第15天,嘴角是上扬的,可情绪却算不得好。


工作很忙吧。还要兼顾学业。她一脚踩在树影斑驳里的光斑,无暇他顾。直至她被身旁男生突然骤升的音调吓得转头,这才看见站在树荫里的傅菁。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视,使劲地揉着眼眶。原本清晰的景象逐渐模糊,而后又随着视线的聚焦毫发毕现。婆娑的树影。摇晃的人像。金黄的太阳。热得口舌生燥的温度。属于洛杉矶的一切影像统统在视野里蒸发,只余下站在蓬勃翠绿里的瘦削少年。


她往前走了一步,不自觉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同学。


隔着短短的距离,她仔细地端摹着傅菁的模样,清秀如昔的眉眼仍旧俊朗,只是抬眼望她时,面容闪过倦惫。她想,她一定是很累了。


于是,她飞快地朝她走去,疾得生出叠影。


 


7.


那是在洛杉矶的第一次相拥。


心口贴合,连频率都惊人的相似。几百日夜的相思与缱绻在彼此碰触的刹那流淌成无声汹涌的洋流。那座构筑残酷的庞然大物在这一瞬坍圮成断壁残垣的废墟。不安。顾虑。惶恐。所有负面情绪豢养的怪物土崩瓦解。


傅菁突然想起教学楼外在某个端点错落伸展的枝桠,想起横亘在命运中间的天堑鸿沟。它们都重新回到了原点。那个能彼此依偎密不可分的原点——


 


9.


高楼城阙,海河漠漠,千山万壑。


追逐很远的远方是流浪,一场粉色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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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地磕。


有缘的话,会有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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